太平狗

“莫失莫忘。”

溯回【上】

叶黄,非常规驱魔人,狗血失忆设定


改了一点点,拿来混更


“莫失莫忘。”

 

 

黄少天一睁眼,无数灯光从他眼前扎过来,剧痛,晃得他下意识地要伸手挡。这一动他才发觉,自己手腕被铐在了椅子上,他的耳膜传来隔阂的震动,身边传来模糊声音,说:“哎呀,醒了。”

 

他眼前出现一个脑袋,张新杰一手拿着记录板,一手调整了一下无影灯的位置,拿着笔问道:“夜雨声烦?”

 

黄少天一张嘴,嗓子还是哑的,他艰难地动了动脖子,答道:“......剑圣。”

 

张新杰唰唰记了两笔,“蓝雨?”

 

“我家。”

 

“喻文州?”

 

“队长。”

 

张新杰一推眼镜,低头做些记录,椅子自动升起,靠背缓缓直起来,手铐发出一些机械的响声,松开了。黄少天仔细打量,这手铐还很不一般,上面刻有小型法阵,避免他神志不清,搞出医闹事件、殴打工作人员,他旁边有个声音趁机问:“国安?”

 

“你不要拿破梗招他,”喻文州的声音远远传来,“出岔子谁负责,微草吗。”

 

黄少天缓慢坐起来,一只手扶着脑袋,太阳穴突突地痛,好似被谁照着后脑勺来了一下。医疗室光线冷酷,张新杰这人固有习惯,所有医疗药品都被收进柜子,整个房间如同雪洞,他看久了,眼球发疼,整一个杀伐果决的白色荒原。

 

医疗室靠墙一溜椅子,此时差点坐满,他队长正襟危坐,旁边一个王杰希显然临危受命,被叫过来查看封印情况,此时手肘支在桌子上,缓慢划拉手机屏幕,O心消消乐行迹明显。他旁边还坐着个人,嘴里叼一支烟,一个人占去两个座位;他手里咔咔按一个打火机,打着了,一松手,上下抛一回,再打,就听张新杰整理一下手头的纸,回头冲喻文州道:“身体指标正常,记忆基本完整,有夜雨在,他伤势应该不是大问题。”

 

他看一眼黄少天,把纸翻到最后,推推眼镜,道:“最后一个问题。叶修?”

 

黄少天听这问题,身体先作出反应,嘴唇上下一碰,说:“老......”

 

他说到一半,愣住了,竟不知道下一个字是什么,手指不由自主地摸摸唇角,“谁?”

 

张新杰放下笔,透过眼镜片去看他,他面对生死多少回,面对这个问题,竟露出少见的一点卡壳神色。他又推一下眼镜,仔细整理措辞后才开口,答道:“夜雨在任务中出了问题,你不记得他了。他是你的......”

 

“朋友,”那人突然开口,“一位朋友。”

 

他把打火机接住,按一下,机口吐出一簇橘红色火苗。他手指笼着火去点烟,一抬眼,这点火苗跳动一下,在他的瞳仁里飘摇成橘红色的一线,他说:“好久不见啊,少天大大。”

 

 

 

黄少天出了诊室,顺手把门带上,另一只手提个巨大的塑料袋。张新杰不愧为联盟第一奶妈,鞠躬尽瘁,给他开了巨多药物,倘若一一悉数,能够填满一只应急药箱。

 

他常年一个人在外狩猎,降妖除魔,条件艰苦简陋,只身封印公爵级恶魔属于家常便饭,小case,甚至不需要使用夜雨的力量。然而毕竟任务艰险,恶魔又有千千万万种,他时常需要订购大量黑绷带和止血药品(“微草工房特供!满299包邮送王不留行眼罩”),日积月累,成为o宝高级VIP;他们这种契约者又实属性质特殊,倘若真让牧师来治疗,可能得被圣水一勺子浇死,只能自己硬扛,扛得过去三生有幸,扛不过去就得认命。由此他一朝回到总部,享受高规格医疗待遇,不由受宠若惊,心神恍惚,心想:这别是哪个魔神搞出来的幻象吧。

 

诊室里面没有窗户,病榻无日月,他甚至不太知道自己究竟昏迷几天,一推门,天淡星稀小。联盟讲究大隐隐于市,张新杰这个诊所处于闹市中心,十几步开外的地方灯红酒绿,霓虹灯亮如白昼。他一转头,门边阴影里站着个人,指尖一星火光;他鼻子很灵,一瞬间就辨认出了那股烟味,“你还没走啊,这位叶......叶姓朋友。”

 

“叶修。”那人把烟拿下来,青色的云烟飘到路灯底下,显出一种暖色,好像细碎尘埃,他上下扫了黄少天两眼,“看情况,咱们黄少这回伤情惨重啊。”

 

他一开口,语气熟稔,然而身份过于陌生,“伤情惨重”原本是既定事实,从他嘴里说出来,就有一种似笑非笑的嘲讽。黄少天听他这么一问,难免有一些不适应,说还行,一个大公爵级的,的确有点费事。他语气流于客套,叶修听见了,缓缓吐出一个烟圈,只有老烟鬼才能这么干,他盯着烟圈缓慢溶化,漫不经心地道:“老冯应该已经放你假了,多歇两天,回头再聊。”

 

他手上的烟即将烧完,他看看表,站直了狠吸一口,把烟头掐灭在指尖。指肚上一个烫痕,他两根手指捻了捻,立刻完好如初,黄少天看他转身要走,不由自主地跟了两步,脱口道:“等一下。”

 

叶修应声停下,回头瞥他一眼。他背冲着诊所门口,这回头一顾,灯红酒绿都映在他眼珠子里。黄少天一愣,嘴边的话也卡了一下,半晌才捡起来,“……你说你是我一位朋友,我认识你很久了?”

 

恶魔的能力千变万化,岂止记忆,任何一样东西被夺走都不足为奇。叶修站在路灯底下打量他一眼,笑了,他一手插进裤兜里,说:“是啊,很久了。”

 

 

 

 

黄少天半夜惊醒,直挺挺地坐起来,冷汗出了一身。

 

他先确认自己身上的零件,完整无缺,松一口气;黑暗如同流水,不见五指,只让他通过触感去辨认新和旧的疤痕,他刚刚凝结的血痂如同溪流里的石头。梦未必都是好的,对于他这种职业来讲,就更是噩梦居多。他擦了一把汗,在枕头边上寻摸手机,在他看不见的地方,他后腰上的一个法阵纹身缓慢发出蓝光,烧灼感透过肌肉和血管,直勒到他骨头上。

 

一团黑气缓缓飘游而出,如同墨水在杯子里洇开,他正刷微信群,头也不抬地道:“夜雨。”

 

黑气在他面前缓慢凝固,变成半个人形。夜雨声烦笑眯眯的,一开口,说道:“留下心理创伤了啊?”

 

他抱着胳膊,上下漂游两下,恶魔原本无定形,他化成和自己宿主一样的脸,一开口,瞳仁里晃过幽幽蓝光。他顶着这张脸,笑容天真可爱,露出两颗标配虎牙,黄少天一抬头,霎时被自己的脸恶心得不轻,“你他妈换张脸,啊,换张脸行不行?”

 

夜雨声烦露出个戏谑笑容,在空中小幅度飘一下,换了张脸。他晃晃手指,有模有样地夹过一根烟,一手拢着打火机点火;他幻化也幻化得巨细无遗,黑色的烟雾在房间里弥漫开,黄少天见这张脸,想起来了,“这是那个,叶什么来着,叶修吧。”

 

夜雨声烦吐出一口烟雾,他连老烟鬼的神态都学得很像,只这烟不是真烟,雾也不是真雾,烟头闪的火星子是蓝的。他听见“朋友”,露出一个玩味的神色,说:“是啊——你这位卓越的朋友......你真不记得了啊。”

 

“我操,那还不得怪你,”黄少天说,“一个同级恶魔,活的时间还没你长,你就对付不了?还搞出这么多幺蛾子,我现在还得跟人家打照面,多尴尬。”

 

夜雨打量他一眼,眼睛里如同点了两团磷火。他绕着黄少天飘了一圈,打量他面部神态,黄少天被这位恶魔靠得很近,能感到冷气森森地从他身上反过来。他不为所动,夜雨一瞥黄少天,挥挥手,幻化出来的烟在空气中消散,“没良心的小兔崽子,要不是你们那个破封印契约,本座且用不上那点记忆。你没整个失忆,不错了,快知足吧。”

 

“等会,”黄少天一抬眼,“你说'用不上'。”

 

夜雨声烦听他这句话,露出微笑,房间里所有的阴影都蠢蠢欲动,仿佛要挣扎成各种各样的鬼影子。

 

他凑近了,手拢在嘴边,低声道:“太聪明了容易早死,小朋友。你哪天不幸夭折,我就收下你的灵魂了啊。”

 

“不用,我命大得很,”黄少天面无表情,眼皮一垂,“滚吧。”

 

他手指摸一下自己后腰,法阵转瞬熄灭,夜雨声烦悄无声息散成一蓬灰烬,飘了一下,落进各种黑黢黢的阴影里。

 

时值半夜两点,他睡不着,趴着刷了一会票圈,猎魔人的圈子并没有任何不同寻常之处,放毒、农药、深夜撸串应有尽有。他刷几分钟,按下锁屏键,翻了个身。

 

夜雨是食用记忆的恶魔,吃也吃得很干净,半点渣子都没给他留下,他闭眼把自己这小半辈子全部过一遍,如同行云流水,没有丝毫空缺,也没有关于这个人的半点印象。他心想:叶修到底是谁?

 

 

 

“这么快就接活,”喻文州说,“不多休养一会?”

 

他从电脑桌前面转过半个身子,瞥一眼黄少天,笔记本屏幕亮着,上面接连四个侯爵级悬赏,显示黄色大字:已接取。办公桌统一配备转椅,他小幅度转了两下,笑着补充道:“假期很难申的,你这回比较惨重,冯主席批了有小一个月的假呢。”

 

黄少天自然表示不服,说,我伤都好利索了!他为了证明自己清白,还撩起上衣下摆展示,原本一个很凶险的大伤口,此刻业已好了一半,目测不多时就可以找徐景熙拆线。他常年干体力活,腰线明显,后背一节封印文身堪堪蔓延过来,顺着小腹伸下去,喻文州面对此等景象,心如止水、面不改色,拿笔敲他手背,“多大人了,文明点。”

 

黄少天闪电收手,没有被敲到,不禁叫屈,“我哪儿不文明了!”蓝雨根本没女的,女性猎魔人属于绝对少数群体,重要资源,蓝雨得名和尚小队(微草干的好事),搞得他们比较耿耿于怀。他在心里掂量一下,没有把这话说出来,说,总之我能接活儿了,喻文州听他这话,瞬间感觉自己像一个老鸨。

 

喻妈妈脸上不动声色,敲了几行字备注,点点鼠标,“要景熙给你做一下最后检查吗?”

 

“哎哟,可不用了吧,”黄少天快速拒绝,“老检查来检查去的......哎,队长,你有没有访问叶修资料的权限啊。”

 

他前几天登录联盟资料库,搜索叶修名字,数以十万计的资料被快速过滤,单出来一个文档,题目:叶修个人资料。他试图点开,屏幕上跳出个对话框:对不起,您的权限级别不够,暂时无法访问。喻文州听他叙述完全过程,冲他一摇头。

 

“我也不行,”他说,“我只有A级的权限,叶神应该是S级以上才能访问。”

 

“叶神?”黄少天抓到他这个称呼,觉得新鲜,“叶神是什么意思?他那么厉害?那我要找他打架玩儿。”

 

喻文州听他这么讲,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。多有意思啊,无论事情从头开始多少回,情节总是惊人相似,他转瞬就换上一个很良善的微笑,说:“因为叶修,他是唯一一个帝王级恶魔的契约者啊。”

 

 

 

恶魔,一个古老物种,和它的斗争源远流长,对于恶魔的分类也有千千万万种。(由此他们跑去俄罗斯分部或者东欧分部,进行跨地域技术性交流,除去语言问题,总是会遇到一些拿手比划的沟通障碍)

 

最古老的一种分类是所罗门七十二魔神柱的分法,从帝王开始依次往下,大公爵、阁僚、将军、王、公爵、侯爵、伯爵、总统、贵公子、恶魔、使魔,一共十二级。帝王级恶魔,又叫the Prince of Darkness,换算到基督教,那就是撒旦级别,他一转身,看见黄少天一脸“队长你莫驴我”,忍不住笑了,“不信你问问夜雨。”

 

他们这行考验神经,常年在刀刃上行走,震惊也震惊惯了,黄少天快速平静,从他桌子上跳下来,“我不。”他低头翻翻微信通讯录,“他不是我老朋友嘛,我自己问他。”

 

 

喻文州,联盟著名人精,心脏岂止七窍玲珑,简直如同蜂窝煤,经常半夜和索克谈心,套取资料,套得这位恶魔长吁短叹,说:你快闭嘴吧。黄少天这句话纯属无心,他却看出其中意思,真要说起来,叶修的确是有点躲着他的成分——然而到底有几分、剩下那几分又是什么,微妙而复杂,凭他也猜不出来。黄少天视线跟着他朝窗外看,天高云淡,对面大厦玻璃上掠过一个白影儿,他眼力好,搭着凉棚望了一望,“是鸽子?”

 

“是吧。”喻文州随口答一声,转过椅子,滚动着鼠标看一遍黄少天申的悬赏,点了通过,“路上小心。”

 

 

 

黄少天一收刀,锵一声。他一振刀背,刀锋上的血液应声滑落,刀面还光亮如新,一朝入鞘,发出绵长的嗡鸣。

 

他一只脚踩在巨大的尸体上,周身黑雾蒸腾,正值夜晚,夜雨声烦在夜色里如同泥牛入海,不着行迹。黄少天点开手机提交任务,顺口问:“你吃吗。”

 

夜雨声烦缓慢显形,他坐在尸体两只巨大牛角的中间,恶魔并非人界物质构成的,此刻正在缓慢化为尘埃,一缕黑烟飘出来。他伸手捻捻那烟,嗤道:“级别太低,不要,倒是你,什么时候死了让我吃啊?”

 

黄少天听他说话习惯了,狗嘴吐不出象牙,他不为所动,一抬头,正好撞见一个叶修,吓得差点拔出冰雨,“我操了一一你怎么还用这张脸!”

 

夜雨声烦对于他的反应喜闻乐见,缓缓抽烟,透过烟雾,他一只蓝幽幽的眼睛看过来,瞳孔拉长成针尖状。他睨过一眼,道:“怎么着,难不成你想起来了?”

 

黄少天关了手机,这仅剩的一点光源也没了,荒郊野外,只有一个巨大的月亮在天上。月圆之时,多少魑魅魍魉不安分,他从包里掏圣水壶,拧了盖子一甩,几滴圣水溅到夜雨化出来的雾气上头,嗤地冒出一股白气。他凉飕飕一抬眼,说:“不下来,我就浇了。”

 

恶魔比较沾不得圣水,阶位低的,甚至不能碰十字架。夜雨声烦算大恶魔了,沾上圣水没有大事儿,这一个贵公子级的就不行,黄少天扬手一泼,原本三米来高的一具尸体,好像黄油进了热锅,迅速缩小;一蓬一蓬的白烟向上飘,月光一照,这些尘埃烁烁生光,如同星星的骸骨。

 

月亮是人界的出口,一切死去的物质,都将归于月亮。黄少天手插在兜里,跟着一抬头,这些尘埃飞高了也不散,直直地朝月亮汇去,在天穹下拖出漫长的轨迹。

 

月亮是虚无之地,凡世的尘埃进行漫长的征途,穷极一生,辗转多次,都是为了回归月亮。每一颗尘埃都在月光下四散闪烁,星辰回归天宇,四野漫漫,只有风掀动草叶子的声音,如同涨落的海潮。

 

他沉默地看了一会儿,转过身,说:“走吧。”

 

 

 

夏秋交际,市郊很凉,黄少天是个南方人,比较禁不住冷,紧一紧外套。田野黑黢黢的,星星巨大地倒挂下来,如同很多遥远的石头,发出寒冷的光辉,蟋蟀和蝉禁不住秋天,大多死去了,只有一些零星的声音在缓慢哼唱,如同来自夏天的、渺远的回响。

 

他脚下踩着草叶,四处都是一种很静的声音,他把手插进兜里,从当下开始,缓慢地回溯自己的记忆,他醒来、他封印恶魔、他打架。再往前,再往前再往前,圣水在他包里缓缓晃动,发出沉重的水声。

 

他无声地叹了口气,心想:还是不对。

 

他的过去不完整,不连续,很多时候断片,好像有一样重要的东西整个消失了。

 

这个缺失从很久前开始,如同叶子上的虫洞,越是靠近现在,消失得越多。然而人不可能什么都记得,他在过往的乱线中梳理摸索,越梳越深,险些窒息,当他真正抽身出来,大喘一口气,倒好像从水底走了一遭。

 

他想不起来。

 

前几天,他访问联盟数据库,权限原因,只能看见文档封面上一张证件照。照片上的人穿白衬衫,碎头发梳起来,照片底下备注俩字,叶修。光线昏黄,隔着遥远的屏幕、访问权限和数据库,他那双眼睛似笑非笑,轻飘飘一瞥,如同飞鸟掠过水面,一触及走;黄少天倒好像真的跟人打了照面,怔一下,泡面也忘了吸溜,他捏着竹筷子,心想:“叶修?”

 

就在翠鸟点过深湖的几千分之一秒,记忆的空洞完整地展示在他面前,他真正地确认:他忘记了某种东西。某种很重要的东西,他不记得这种表情,但在那一瞬间,他确认自己是见过的,就在那时候,他真正感到恐慌,他想:我到底忘了什么?

 

除了叶修一一不止叶修,还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,一个既定事实。它横跨了漫漫六年,往他记忆里延伸,一路曲折蜿蜒地前行,向前向前,一直没入古早的、久远的白光之中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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